3.程冠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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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沉眠一夜的记忆被唤醒,大脑发酵出许多零碎的片段,精神世界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利剑刺得粉碎。
  “你、你怎么会在这里?!”程晚宁难以置信地瞪着他,眼里带着惊恐。
  在她的印象里,他是恶人,十恶不赦、杀人如麻的那种。
  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?!
  那人自上而下地瞧了她几眼,懒洋洋地拖长音调:
  “哦,是你啊。”
  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呆在这儿,语气还这么平静?!
  然而,接下来的一句话,却让程晚宁更加震惊——
  “见到表哥,不知道打声招呼么?”
  话音落下,强大的漩涡压迫着她的胸腔,带给她溺水般的窒息感。
  事情愈发不受控制,她只觉得天旋地转:“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  “上回叫得倒挺亲切的,这回就不知道叫人了?”
  他本就高,还站在螺旋楼梯上,这个高度差使他垂眸俯视一楼慌慌张张的女生,凌厉的眼锋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感。
  两人你一句我一句,把旁边的菲雅看呆了。
  她戳了戳程晚宁:“什么情况?这是你表哥?”
  她承认,自己确实被那个自称程晚宁表哥的人惊艳到了。他猝不及防地看过来时,有种近乎掠夺般的、惊心动魄的锋利。
  但看样子,程晚宁并不认识这个人。
  程晚宁这时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个人。她扶住菲雅的肩膀,让她先回去:“今天家里出了点意外,恐怕玩不成了。其余的等我明天到学校再跟你细讲。”
  就这样,菲雅前脚刚离开,宗奎恩后脚就追下了楼。
  他没给站在螺旋楼梯上的人一点好脸色,教训道:“程冠晞,你平时跟家里对着干就算了。今天你爷爷寿宴,你在那胡说八道些什么呢!”
  程冠晞倒是无所谓:“没有胡说八道啊,没准这就是事实呢。”
  说着,他一步一步走下楼,挪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坐着。
  程晚宁对他的印象顿时差到了极点。
  乱杀人,视人命为草芥,惹父亲和爷爷发火。
  现在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她家的沙发上,就差来杯红酒了。
  看到他拿起遥控器准备开电视,宗奎恩气得不轻,一把打掉他手中的遥控器:“捅了这么大的篓子,你居然还有心情看电视?!”
  程冠晞握着遥控器的那只手也一块儿被打到。他看着自己手背若隐若现的红印,面露不悦:“姑父把话说得这么重干什么,我只是想看看电视,了解时政,顺便陶冶一下情操。”
  “毕竟——万一哪天程家就倒台了呢?”
  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家常便饭,那么这句挑衅的意思便已明显到了极点。
  记忆中,还没有人敢和程家的人这么说话。
  程晚宁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:“爸爸,他是谁?”
  宗奎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还站在这儿,连忙收敛语气:“晚宁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  “从他下楼起。”程晚宁指了指程冠晞,决定问个清楚,“我想知道,他是谁?为什么会在我们家?”
  她说程冠晞下楼的时候,也就意味着刚刚的话她全都听到了。
  宗奎恩也不瞒她,介绍:“这是你程叔的儿子,叫程冠晞。按辈分算,他是你表哥。”
  “他怎么可能是我表哥?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?”程晚宁拼命摇头。
  不可能的,这个恶人不可能是她表哥。
  “程叔的这个儿子性子野,喜欢到处乱跑,前一阵子一直呆在金三角那块儿,前几天刚回曼谷。”
  金三角?
  程晚宁实在想不通,呆在这种充满暴力与犯罪,被称为世界上治安最混乱的地方能干什么。
  与此同时,宗奎恩抬头看了眼时间,准备回到二楼继续为老爷子贺生,临走前不忘骂程冠晞一句:
  “你父亲说得对,你就是天生坏种。当初你妈就不该把你生下来。”
  即便对方骂得这么狠,程冠晞也没什么反应。他头也不回地朝后一挥手:“姑父,慢走不送,小心地滑。”
  宗奎恩上了楼,程晚宁重新审视了一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。
  他穿得比上次还少,长袖换成了半袖,露出了关节处微微凸起的骨头。
  他虽然瘦,却很有料,从这里可以看到青筋利落的小臂以及纹理紧实的肌肉。
  相较于昨夜,他的眼周多了一小片淡淡的青灰色,大抵是熬了夜,神色有些困倦,眉目间如同蜷缩着残山败水。
  连父亲都这么说了,这个极度可怕的男人可能真的是自己那位素谋未面的表哥。
  可她的表哥怎么会是这种人?
  一直以来,程晚宁对家人的印象都是美好且温馨的,爷爷虽然严厉了点,却很疼爱她。就连不怎么见面的程叔待她也不错。
  程晚宁知道自己有个表哥,也曾幻想过对方的模样。程叔那么厉害能干,按道理说,儿子应该是个很优秀的男人。
  最起码,也要是个正常人。
  现实与理想之间巨大的反差点醒了她,程晚宁意识到,自己的表哥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。
  就像父亲说得一样。
  天生坏种。
  虽然皮囊优越,内里装的却是恶鬼。
  这种人必须远离。
  这个念头刚产生,程冠晞就偏过头,不咸不淡地抛来一句话:
  “看够了没?”
  程晚宁吓得一哆嗦。
  “要看就过来看。”
  “不用了……”她吞吞吐吐道。
  她刚刚才下了决心,要离这个男人远点。
  对方逐渐有些不耐烦:“怎么,不听话?”
  程晚宁怕他又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无奈之下走了过去。
  他将视线定格在掉出去老远的遥控器上,朝那边昂了昂下巴:“不帮表哥捡一下?”
  都这样了,居然还想着看电视呢。
  程晚宁总算看出来了。他哪里是想让她过去,分明就是自己懒得动,把她当仆人使唤。
  她不敢违抗他的话,乖乖蹲下捡起遥控器,放到茶几前。
  “坐。”他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皮。
  程晚宁心惊胆战地在他右侧坐下,生怕他一不高兴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。然后看着程冠晞随手按下一个频道,电视屏幕顿时切换成新闻播报。
  新闻上,一个泰国人被骗到柬埔寨赌场,欠下巨额债务后无力偿还,最终走上贩卖器官的黑路。
  程晚宁不明白他看这个干什么,程冠晞不像是会关心时政大事的人。
  他忽然开口:“你说,赌博这玩意怎么样?”
  程晚宁直截了当:“这不就是杀猪盘吗?”
  程冠晞又切换到另一个频道,仍然是新闻播报。
  “近日,泰国政府、警方和军方共同联合,在北部城市帕府荣权县地区缴获价值超5亿泰铢的摇头丸……”
  他又问:“那毒品呢?”
  程晚宁盯着电视屏幕,认真答:“害人不浅。”
  看着女孩一本正经的样子,程冠晞不禁嗤笑一声。
  这丫头是真不知道自己家是干什么的,还是装傻?
  如果是真的,那他都佩服宗奎恩和老爷子,保密工作做得真不错。
  也是,这么小的女孩,又是宗奎恩和程允娜唯一的女儿,他们怎么舍得让她沾上这些玩意。
  “小表妹。”程冠晞饶有兴致地引诱她说出那两个字,“你到现在是不是还没叫过我?”
  “啊,表哥。”虽然不情不愿,发出的声音却清甜悦耳,宛如羽毛拂动心口。
  程晚宁突然想起进门时听到的那声“孽子”,壮着胆子问:“你刚刚在房间里跟爷爷说了什么,让他这么生气?”
  “我祝老爷子长命百岁,活到六十八。”程冠晞说话时,双眼没离开过电视一秒。
  ……长命百岁怎么是六十八?
  “他今年几岁?”
  “六十八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这换成谁能不骂你?
  她环顾四周:“程叔今天没过来吗?”
  “程国伟去国外有急事。”
  程国伟就是程冠晞的父亲,程允娜的哥哥。
  “你平时喊你爸都是直呼全名吗?”
  程冠晞挑眉:“不然我喊什么,老头?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被女孩问东问西的,程冠晞翻起了旧账:“我突然想起来,昨晚我放了你,你连个谢谢都没有,是不是太没礼貌了点?”
  对待杀人犯,还要说“谢谢”?
  心里这么想着,嘴上又变成另外一回事:“谢谢。”
  “就说声‘谢谢’?”
  那你还想怎么样。
  程晚宁想了想,说:“我请你吃顿饭。”
  程冠晞来了兴趣:“哦?什么时候?”
  他倒要看看,这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要请他吃什么。
  “什么时候都行。但我这周末学校要补课,我把钱给你,你自己去买想吃的可以吗?”
  这话把程冠晞气笑了:“程晚宁,你是公主吗?”
  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,不是公主是什么?
  说要请他吃饭,结果是给他点钱让他自个儿吃。
  打发叫花子呢?
  “不是啊,怎么了?”程晚宁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。
  “上次也是,这次也是,给点钱就想打发我?”
  那一定是嫌钱不够。
  “我可以把我这一周的零花钱都给你,不会让你吃不饱的……”
  声音软糯又不显粘腻,听起来沁人心脾的舒服。
  只是这话,程冠晞怎么听怎么恼火:“这回是给钱让我自己吃饭,下次是不是就轮到给我一根棒棒糖,让我一边玩儿去了?”
  感受到对方的火气,程晚宁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。
  她想拒绝:“可是我跟朋友约好了明早一起去学校……”
  程冠晞想起方才破门而出时听到的声音:“那个‘天才’?”
  程晚宁忍不住插嘴:“她不叫天才,叫菲雅。”
  “哦,让她滚。”
  话语说得太直白太干脆,一度让程晚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:“可她是我朋友。”
  他用眼尾扫她:“跟你朋友聊天重要,还是跟表哥吃饭重要?”
  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。
  别人都是求着他来吃饭,她倒好,一推再推,什么借口都拿来敷衍他。
  “下午放学,可以吗?”
  程冠晞终于做出让步:“放学呆在门口别动,我去接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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