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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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余清淮第二天早上是被操醒的。
  她以为她在做梦,结果真是宋珂一直在戳她。
  宋珂属于圆梦了,而且是双梦一起圆,和余清淮一同醒来,再加把余清淮操醒。
  他心里高兴又充盈,倒也没怎么折腾余清淮,只来了一次。后面怕她发脾气,便抱着她亲脸、亲鼻尖、亲额头,软着声讨她欢心。
  甚至等过了一会儿,早餐被送到房间门口,还是宋珂去接来,把托盘上的食物一样一样端给她。
  出门前宋珂说,他觉得今天的行程余清淮会喜欢。
  余清淮不置可否,她猜以宋珂的喜好,又是某个高档得让人拘着的地方。
  结果,车一路向南,他带她去了卡普辛市场。
  一进到有顶棚的地方,暖意和热闹的气息便迎了上来。摊位一排排延伸过去,摆满了新鲜的海味和当地特产,水汽混着海味在空气里飘。冬季的时蔬摊上,是成捆的韭葱、卷成松球的抱子甘蓝、还有土色的松露和菌菇。
  人声此起彼伏,摊主一边吆喝,一边用刀剁开螃蟹或切面包。
  余清淮很喜欢逛市场,她看到市场就走不动道,她觉得市场是最有人气儿,很有能量一个地方。
  说实话,摊上的每一样她都想尝,她从没这样现吃过。
  她要了三只生蚝,摊主当场撬开,挤上一点柠檬,冰凉的汁水混着海味在舌尖炸开。
  隔壁摊位的海螯虾颜色鲜红,冰镇后整齐地铺在碎冰上。摊主熟练地剪壳、去虾线,递上一只蘸着蛋黄酱的——虾肉紧实、带着甜。
  余清淮边走边吃,手里换着小盘子,偶尔停下来擦下嘴,再去拿下一样想尝的。
  宋珂向来不习惯边走边吃东西,但他看余清淮吃得开心,便也想加入她,在另一侧的熟食摊前停下,要了一份热乎的烤香肠夹法棍。面包外皮脆得掉渣,切开的香肠油汁冒着热气,带着浓浓的烟熏香。
  和余清淮一起吃的食物,就是要尤为好吃一些。
  他们在卖当地酒饮的小摊上,一人要了一杯冰镇白葡萄酒,站摊位边的小高脚桌旁碰杯。酒液清亮,入口冰凉,带着柑橘的香气,和方才的海味交织在舌尖——冷得刺激,却让人忍不住多抿一口。
  余清淮的快活几乎写在了脸上,脸颊被冷风和酒意染得微红。
  宋珂之前听余清淮讲炸串店的往事,就觉得她会喜欢这种热闹的市集。规规矩矩坐在华丽的西餐厅里,并不是她的风格。
  所以在计划行程的时候,他早早把市场列进必去清单——果然,他猜得没错。
  从市场走出来,没几步就是老城区,宋珂带她进了一家木门敞开的酒馆,又继续吃。
  宋珂说,这家酒馆在当地已经开了快一百年,店主是第三代了,菜单上几乎没有变化,连墙上斑驳的木牌都是老物件。
  他要了一份油封鸭腿,切下来来余清淮尝。外皮焦脆,咀嚼间能听到轻响,肉质松软得几乎要脱骨。配菜是烤土豆和青豆,盘子边还淋了波尔多红酒汁。另一份是海鲜浓汤,碗口冒着热气,舀起时能看到橙红的汤底里有切碎的鱼肉、虾仁和贝类。
  如果不是余清淮坚决说自己吃不下了,宋珂就还要点菜。
  “那好吧,我们下次再来吃。”他摸摸余清淮的头。
  余清淮没吭声。
  下午三点,他们到了比亚里茨的巴斯克海岸悬崖。刚下车,就能感受到空气里带着湿凉的咸味,
  风里有细细的水雾,扑到脸上像冰针一样。脚下是粗粝的悬崖石阶,向前延伸到开阔的视野里。
  眼前的海不是平静的蓝,而是一片被风卷起的深色水面,一道道巨浪排着队冲来,在礁石上炸成白色的浪花,发出闷而厚重的轰鸣。耳边只有风声和浪声,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同一节奏里起伏。
  余清淮以前从没看过海,她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,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动。
  宋珂牵住她手,沿着悬崖的步道向北走。
  “害怕吗?”宋珂轻笑,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余清淮会被这种大自然的景色给震住。
  余清淮只觉得大海又美又危险。
  二月的海边很空,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行。
  宋珂说“巴斯克海岸这片地方,有捕鲸的历史,7世纪起,这的渔民就在近海捕捞鲸鱼……”
  “还有那个险崖边的老宅,看起来很像中世纪到底那个,我朋友和我说,以前这的人觉得那里闹鬼,也有人说是女巫的房子。”
  他们慢慢散着步,风声一阵紧过一阵,余清淮安静的听着,只偶尔提一些问题。
  当他们走到一处突出去的礁石边,余清淮忽然松开宋珂的手,自己上前几步,站到最前端的位置。
  那地方几乎没什么护栏,往下就是翻涌的海水,浪头拍到礁石上溅起一大片白沫。
  宋珂看得心口一紧,上前将她了一点回来。
  “不要站那么近。”
  这女人真是让他摸不透,上一秒好像还有些不敢靠近的样子,这才走了多久,就想去征服大海了。
  他看了一会儿余清淮那副兴头正盛的样子,突然开口,问出了那个缠绕他很久的问题:“余清淮……你以前,是为什么没有读书呢?”
  余清淮的表情一瞬间有些诧异。
  她知道宋珂总有一天会问她这个问题,但她没有想到是现在。
  余清淮觉得,她钓住的那条鱼,好像咬钩咬得更深了一点。她要顺着那根线,把他一点点牵到自己想要的位置。
  她决定把自己的过去呈现给宋珂看,没有保留。
  她也想知道宋珂的态度,有没有遗传方燕的冷漠,会对别人的遭遇无动于衷,还是能有一点心疼。
  她的讲述很平,像在说别人的事。
  说父母外出打工,一去多年不归,留下她和外婆在农村;说外婆在她面前不止一次提过,如果当初生的是个男孩,也许父母就不会走;说她如何努力学习,本来外婆不打算供她上初中,但她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列,还考上了县里的重点。后来小学的班主任上门家访,说可以帮她申请贫困助学金,这才让她继续念书。
  “然后……我就读到了初三。”
  她停顿了一会儿,又继续说:“初三那年,突然换了一个班主任。”
  “我也说不清,是哪里得罪了她,还是因为我从来没给她送过礼。她接手我们班之后,就像专门盯着我一样。
  她边说边思考着,把那些过去很多年,却记忆犹新的往事翻出来。
  “作业只要有一点错,就会在早读的时候当着全班念出来,一字一句地念,还故意放慢语速。上课但凡回答得慢了一点,她会让全班同学都别出声,盯着我一个人站着——有时候一站就是一节课。”
  “有一回,我的字写得不够整齐,她就把作业本直接丢到地上,让我当着大家的面捡起来重写,或者丢垃圾桶里。”
  “我记得初三那年冬天,很冷,很多孩子的耳朵都冻伤,我也有,那时候班主任揪我耳朵,拧得一手血。”
  宋珂的心听得越来越沉下去,“你怎么不举报?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透着抑不住的怒气,“这种事要告啊。”
  “你不懂县城的情况。”
  “我那时候只跟外婆讲过,外婆说,那就是我有问题才会被针对,上不下去就早点回家种地。”
  “我在班上没朋友,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另一个农村男生。她看见我们放学一起走,就把我外婆叫到学校。”
  “她当着外婆的面说我是个荡妇,勾引男同学,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些什么,最好带去医院检查一下,别将来自己过得寒酸,还生个一样的。”
  远处的圣母岩在灰蓝色的天幕下显出轮廓,白色雕像静静立在海中,背后是不断翻涌的浪。
  余清淮的目光放得很远,她看着远处宽广的海面,又继续说:“我外婆哪里懂那些,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,她把我接回家,不准我再去学校。”
  宋珂很久没有说话。
  这些事离他的世界太远了,远到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经历。却偏偏发生在他身边的这个女孩儿身上。
  他心痛又愤怒,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  风从海面卷过来,拍在他脸上,带着刺骨的凉意。
  他侧过身看她,半晌,才伸手把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别到耳后。
  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,他明显顿了一下——像是怕自己用力过重,又怕她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。
  他沉默了很久才问:“你以前那个班主任现在还在教学生吗?”
  “你把名字给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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