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53无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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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梦境中褪色的画面混乱至极。
  很多场景她模糊得无法分辨是她的记忆还是她的幻想。
  泪石神殿的后巷中,她接受了那个贵族的礼物,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动了心。
  餐桌上的伙伴赞美着近日神明赐予的食物,她的心中却想着那颗比蜜更甜的精致点心,对盘中摩根神父专门准备的浆果兴致缺缺。
  书房的清苦乳香中,是神父愤怒而自责的表情。
  「你想要那种生活吗?」
  他问她。
  辛西娅不敢回答。
  在那个贵族上门求婚之后,神父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。
  她害怕她的回答会暴露更多的现实,暴露她的身心已不再纯洁。
  她需要她是个被蛊惑的受害者。
  门外传来的是其他伙伴念诵经文的声音,而她在门内攥紧了自己粗布制成的外袍衣角,用沉默回应一切。
  她是个懦弱的人,从不敢直面自己的所作所为。
  长久的对峙令人窒息,她的泪水已经快要流尽。
  神父无声地叹了口气,抚摸着她的长发,宽恕了她。
  之后便是更加模糊的,高塔之上的画面,她从快乐到忧虑,继而是满足,最后惊惧而惶惑。
  她挣扎着,毫无理智地咒骂艾温,为什么要将她带走。
  生来就拥有一切的大小姐,用居高临下施舍般的善意让她感到了莫大的羞辱。
  这种羞辱甚至远超晨星家族审判时众人目光带给她的窘迫。
  她几乎歇斯底里,控诉艾温什么都不懂,却也要来批判她。
  然而精灵只是捏住了她的脸颊,直视她,冷静地让她做出选择。
  “那你愿意成为我,还是当一只金丝雀?”
  成为您。
  辛西娅在心中千百次地回答。
  之后画面开始染上颜色,变得清晰,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村落与遗迹,在无数次的征伐中留下自己的名字。
  黑暗逐渐稀释,新生的天光透了进来,她的灵魂变轻,漂浮在空中。
  一只纤白却有力的手拉住了她,金色的光晕环绕着将她托起。
  她不断地上浮,光芒变得耀眼,刺的她难以自控地闭上了眼,片刻之后,一阵高亢的啼鸣在她的耳边响起。
  “叽叽嘎——叽嘎——”
  说实话,很难听。
  缓缓睁开眼时,她在昏沉中这样评价。
  完全不像传说中唤醒沉睡之人的圣洁空灵之声。
  “叽嘎——”
  她还没来得及睁眼,一个迅捷的黑影就扑到了她的眼前,接着温暖柔软的羽毛使劲贴着她的面颊蹭,带来一片酥痒。
  辛西娅抬手想要把这过分热情的鸟儿推开,却发现自己力气匮乏得厉害,连动动手指都有些勉强。
  烛火摇曳,一阵盔甲碰撞的金属声刺破了这单方面觉得温馨的一幕。
  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她的身旁,捏住游隼的翅膀就往旁边一扔。
  猛禽在落地的前一秒便凭借极强的机动性腾跃而起,并没能摔个大马趴,但还是倍感耻辱,一边飞离,一边对着动手的人开始了在场没人听得懂的辱骂。
  聒噪声中,辛西娅有些头晕,或许她因此皱眉了,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,粗糙的指腹按压着眉心,似乎在抚平什么。
  辛西娅的记忆仍停留在和德里克同行的一个月,而这手带着常年执剑的厚茧,极为肖似那位白骑士在与她相依时手下的触感,她下意识出声探询:“……德里克?”
  她的嗓音沙哑粗粝得比演武场的地面有过之而无不及,甚至有些走调,出声的瞬间她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  但因这声音而怔愣的人并不止她本人,那只原本温柔抚摸的手,动作陡然变了味,摩挲脸颊的动作让她在本来麻木的触觉中都感受到了些许的疼痛。
  紧接着,下唇被含住了,带着怨愤的意味轻咬着。
  有些疼,很没分寸的吻法。
  占有欲过剩,技巧严重不足……
  一声轻叹从带着草药清苦气息的唇中呼出,顺着交迭的唇瓣制止了伏在她身上的男人。
  “就不能…对病号好点吗?”
  她的双眼艰难地对焦,在松开的指间瞥见了熟悉的红色。
  这个无奈又熟稔语气,让身侧的男人心中的不忿有了略微的平复。
  又是一阵甲胄的碰撞声,她猜想是托拉姆把碍事的板甲卸了,准备休息。
  然而仅片刻之后,温热的布巾贴上了她的脸,手法熟练而细致地擦去脸上与颈侧冷汗留下的黏腻。
  辛西娅对于这种照顾有些不适应,试着偏头却被不容抗拒的力道固定住。
  这力道可能并没有很大,只是她此刻确实太过虚弱。
  但当托拉姆的手在她胸前动作,解开了长裙的系带,要继续擦拭胸前的肌肤时,辛西娅的心中就几乎是惊恐了。
  心情激荡之中她竟然真的调动了麻木的肢体,推拒着托拉姆的动作。
  然而平时她的力量在这牲口一样的男人面前就很不够看,更何况镇静的药剂药效还远未消退,她这拼尽全力的抵抗对托拉姆而言比猫挠还不如。
  “现在害羞?晚了点吧。”他将辛西娅抱起靠在他的怀中,继续清理着令她的不适的汗渍,声音中带着调侃,“睡了那么多回不说,这一周都是我在做这件事,你要不要连之前的份一起补上?”
  他话里不饶人,手上的动作倒是利落,竟显得有些专业,全无平日和她接触时惯有的狎昵。
  可辛西娅还是察觉了他话里的破绽,身残志坚地想要反驳,却被一个落在唇边的吻截断,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。
  “嗓子都这样了,少说两句吧,那破鸟叫得都比你好听。”
  “老实配合一点,我就待会拿药给你,不然就让你再哑几天。”
  辛西娅眼中的画面依然模糊,看不清他的神色,但还是坚持扭头对于他的威胁回以一个不悦的眼神,表达自己的态度。
  翠眸中水光迷离,表情却带着攻击性。
  她自己看不见这个画面,然而托拉姆着实因她这一瞪晃了心神。
  整整七天辛西娅或是悄无声息得如同下一秒就会消失,或是残余的诅咒而痛苦呻吟,浑身冷汗。
  黎明之主教会的牧师告诉他,她的恢复状况良好,很快就能苏醒。
  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恐惧,时常午夜惊醒来到她的帐中,探着她平稳的鼻息,感受她逐渐温热的体温,才能让心下暂时安定。
  如果是之前,她这一眼或许会引起他的旎念,作为又一场性爱的开场。
  但此刻,这只是她真正回到他身边的切实印证。
  他心中涌动着酸涩与柔情混杂的情绪,情难自抑地固定住她的下颌,用唇描画着她的纤薄的眼皮。
  辛西娅被他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有些痒,偏头躲避着。
  男人也不恼,只是环抱着她,下巴搁在她的肩窝,嗅闻着她的气息。
  事实上这是很温馨的画面,昏黄的灯光中高大的男人爱怜地拥着一个娇美的半精灵,如同情深意笃的爱侣。
  但辛西娅的脑补中,却不是一回事。
  壮汉撒娇。
  不合适,真的不合适。
  紧接着下一秒她更是如遭雷击地听见他的声音居然带着些委屈。
  “还嫌我不好吗?我现在为了照顾你每天可只睡四个小时。”
  “……”哑着嗓子不能输出,辛西娅快憋内伤了。
  正常情况下,我本来每天也只睡四个小时。
  而且要不是我,你兄妹俩早半年就得每天只睡这个数。
  辛西娅在心中吐槽。
  可惜托拉姆一介莽夫属实没有读心的能力,他单方面地沉溺在久违的温存中。
  大病初愈的半精灵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摆弄了半天,终于是抚平了他那股不知来由的腻歪劲,系上衣带让她靠在他的身上。
  这么折腾一通,原本就精力不济的辛西娅几乎要再次睡过去,迷迷糊糊中,带着苦艾草气息的瓶口抵在了她的唇边。
  “这药吃了,就能说话了。”他凑到她的耳边哄道。
  纵使眼睛都睁不开,但形势比人强,为了早日摆脱如今这任人揉圆搓扁的困境,辛西娅还是张开嘴唇含住了瓶口。
  这乖顺的情态让托拉姆一时都有些心旌摇曳。他向来理解不了恋人之间那些黏黏腻腻,各种不必要行为的意义。
  但此刻忽然开了窍似的,有意控制着瓶子倾斜的角度,想将这一刻再延长一点。
  他轻轻捏着辛西娅垂落的手,小幅度晃动着。见她因药剂苦涩的口味而皱眉,更是带着怜惜亲吻着她的眉心。
  辛西娅算是被他腻歪得够呛,贝里安都没这么乘人之危的时候。
  在药剂全部入口之后,嗓子里原本的刺痛与堵塞感都消退了大半,辛西娅咽了口口水,压下了苦味。
  忽然间她很不合时宜地想到,如果是贝里安,这时候应该会有颗糖才对。
  她伸手指勾了勾托拉姆,示意有话对他说。
  男人从善如流地低下头,等待着她对自己温言细语的感谢,哪知她仍有些沙哑的嗓音却带着揶揄:“你这套流程?小时候哄赛伊丝的?”
  托拉姆的脸当即就挂了下来。
  这半精灵为什么每次都喜欢曲解他的意思?
  他把原本亲昵的勾手就变成了真正的十指相扣,拇指带着某些彼此心知肚明的意味挠了挠辛西娅的掌心。
  “赛伊丝可没这待遇,我都是直接揍到她吃药的。”托拉姆说的十分理所当然。
  两人作为双胞胎,他本就因读书没有赛伊丝好而经常作为对照组被父母数落,再让他照顾这个明明和他一样大妹妹则让他更加不平衡。
  而赛伊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,自小就展露出极强魔法天赋的姑娘,最擅长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用各种小技巧坑一把自己的兄长。
  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反正这仇就这么结下了。
  在成年之前这对血脉相连的亲兄妹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是兄友妹恭吧,至少也算是见面就掐。
  让小时候的他照顾生病的赛伊丝,怕是拿个漏斗直接往喉咙里灌都算是他发善心。
  辛西娅倒是第一次听说听说这对兄妹曾经的恶劣关系,一时间倦意都消散了不少。她倏忽福至心灵,明白了为什么赛伊丝从来没提醒过亲哥对她的想法……
  看到她明显起劲,就差把“细说”写脸上,托拉姆哑然失笑。
  对他的家庭关系这么感兴趣,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来看看?
  这话只能在心里,真问出来她怕是躲得比之前还远。
  她涣散却带着好奇的翠眸晃了托拉姆的心神,他叹息着捂住了她的眼睛。
  看不清还那么招人,真把他当什么正经人了。
  眼睫扫过他的掌心,轻微的痒顺着神经给心间带来一片酥麻。
  她乖顺地接受了他的安排,不论是照料,喂药,还是此刻掖好被角让她入睡。
  然而现在的驯服不过是她虚弱时的假象,他心知肚明,却还是自欺欺人地沉溺其中。
  手指穿过她带着凉意的长发,柔软顺滑如流水,从指尖流淌而下,带来短暂但熨帖的舒心感受。
  反正黑锅他背了,兰登女士看人渣的眼神这些天他也受了不少,享受一下作为家属的待遇难道不是他应得补偿的吗?
  辛西娅实在太多虚弱,被捂住眼睛没多久,就再次陷入沉眠。
  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,托拉姆在她身旁坐了很久,细致地将她的碎发归拢在耳边。
  他本不该在这里停留到深夜。
  这里不是竖琴手的营帐,他既非医者也非亲人,长时间独处对辛西娅的名声无益。
  虽然她自己未必在乎。
  但在兰登误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之后,或许是不想显得自己是个急于甩脱责任的负心汉,又或许是心中却是有那么些想让别人误会的想法,他没有反驳。
  兰登便默认了他们的恋人关系——让一位上了年纪的虔诚牧师接受床伴这种关系,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在虐待老人。于是希娜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都选择对此保持沉默。
  希娜和辛西娅的关系亲密,对于她的情感状况是有所了解的。
  不过一个注定不能留存于世的孩子的父亲是谁,作为辛西娅朋友,希娜并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  她只是把托拉姆拉到一旁,避开了所有人。
  牧师的声音疲惫而沙哑,平静地告知了他那个让她险些前途尽毁的决定。
  用这个孩子把诅咒带走。
  即使明知这个孩子没有可能是自己的血脉,即使知道没有别的选择,托拉姆还是沉默了很久。
  「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后代。」
  托拉姆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。
  给自己做心里建设?或只是陈述事实?
  没人在意他的动机,包括他自己。
  「是的。
  所以我希望,你能保守这个秘密。」
  希娜的声音很低,似祈求,但更强硬。
  这个代价太过沉重。
  不如让她彻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。
  托拉姆没有回答。
  但希娜不需要他的答案。
  这是对他的要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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