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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陆萧并非泛泛之辈,草草而死令人生疑。
  陆玉摇摇头,“王子太高估他了。这次大败他早就失了人心,原本愿意跟着他的,也不过是想有个生路,现在所有人困死在城内,只能等死如何不令人心寒。”
  “聪明人自会自寻出路,而非绑死在一棵树上。我想活,我长兄想活,除了我们两个,有更多的人想活。”
  “己身安危已不能保证,又何须在意他人所思所想?名节风骨,不过草芥,连充饥都不能。”
  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兜题仰天大笑,笑声刺耳,猛地一拍书案,震得木盘上的人头晃了晃。
  陆玉叁人心中齐齐一沉,攥紧了手心。
  “说得好!”他指了指陆玉,“我还挺喜欢你的,哈哈哈。”
  “你们大魏就爱穷讲究,饭都吃不上只能吃屎了还维持什么,那叫什么骨,哦风骨,有什么用?”
  “若人人都能像你这般识时务,我该多轻松啊……”
  他往后倚在木屏上,支起腿,仰头往嘴里猛灌一口酒,伸手,身边士兵又给续上。
  “你来我麾下吧,我会重用你,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
  陆玉恭谨道,“王子过誉了,在下老母远在大魏,生不离故土,还望王子见谅。”
  “这还不简单,把你老母接过来,把你全家都接过来,那个,”他指了指步夜,“他全家都接过来也行。”
  陆玉抿了抿唇,“多谢王子厚爱,在下帮王子除了心腹大患,目的不是为了荣华富贵。请求王子高抬贵手撤军,放我们一条生路。”
  气氛沉默下来。
  兜题变脸很快,上一刻还开怀大笑,这一刻已然换上一副琢磨不透的样子。
  他仍歪着嘴笑,眼中没有笑意。
  兜题慢慢起身,走近陆玉,俯首打量她。仿佛野狼打量自己的猎物。他身形高大,穿着又不似汉人保守,露了半边未穿衣的身躯,身影几乎笼罩住陆玉,无声压迫。
  “你拒绝我。”
  陆玉微微后退一步,低首,“王子见谅。”
  他转向步夜和周泰。“你们呢?”
  二人回的是同样的话,“王子见谅。”
  白屋出声道,“殿下,既然目的已经达到,我们在此也没有久留的必要了。不如整军离开,尽快向老胡王交差。”
  陆玉叁人心口剧烈跳动,等待兜题的应声。
  “周泰”见兜题态度轻佻,围着陆玉慢悠悠转圈,攥紧了拳头,面色不善,被步夜悄悄扯了扯袖口。
  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兜题又大笑起来,“也罢!”
  “总之,陆萧虽没活捉,但是人头在我手里也一样!”
  他重重拍了拍陆玉的肩膀,“你做的很好!”
  “回去收拾收拾吧,我也该走了。”
  “不过……”他步回书案前,踩住那颗头颅,手臂只在曲起的膝盖上,“下次对战再为敌,我可会要你们的命的。我会剥了你们的皮哟。”
  “多谢王子殿下。”
  兜题不耐烦挥挥手,“走吧走吧。”
  陆玉给二人使眼色,叁人略松一口气,往营帐门口走去。
  兜题盛满一骨杯的酒,全部倾倒在那颗头颅上,“陆校尉,敬你。”
  离门口更近了。陆玉心口突突地跳。
  将要踏出门时——
  “站住。”
  背后,兜题冷幽幽出声,原本围在帷帐周围的士兵挡住了陆玉叁人。
  兜题拎起那颗头颅,脸上笑意越来越大,拇指拈了拈人脸的边缘,拈出一小块极薄的皮。
  “你居然敢骗我?”
  一刹,双方暴起,而对方人太多,叁人被堵在帐中又没有贴身利器,赤手空拳,来不及大施拳脚便被缚住。
  几个人压一个人,力量和人数,陆玉这边输得彻底。
  兜题冷冷看住了陆玉,陆玉被押到书案前,被迫跪下,扣紧了头颅。步夜和易容成周泰的陆萧被按在地上,同样被扣紧了头。
  “呃……放开……时……”
  “殿……”
  陆玉双手被兜题踩在后背上,兜题拔出沉刀比划在她脖颈上。
  “你说,我把你剁成几块好呢?”他身上金饰哗啦啦作响,似催命鬼铃。
  陆玉胸膛如擂鼓,浑身被押住,挣扎毫无作用,头脑空白。
  兜题将沉刀撂在一边,拔出腰间的骨柄匕首,在陆玉脸上比划。
  “这么秀气的脸,划成蜘蛛网怎么样?”他摇摇头,“不行,没意思。”
  “要不我割了你的鼻子吧,啊?”
  “啊哈哈哈哈哈……撒谎的人没了鼻子,还敢大气不喘的撒谎吗?”
  “畜生,放开我……”陆玉咬牙低喝,“放开……”她慌乱侧眸,看见他腰间挂的琳琅的佩饰。
  “呃……”她竭力抬身想找平衡点借力脱离他的掌控,但是兜题力气迅猛扎实,一时解脱不得。
  “咻咻……”兜题吹了个口哨,“那就割鼻子吧,鼻子之后就是耳朵,耳朵之后就是眼睛……”
  寒凉匕刃压向陆玉鼻梁——
  陆萧咬牙,大喊,“住手……时……”
  “报——”
  胡奴士兵慌乱掀帐入内,打断帐内一切,“王子殿下,狐鹿姑带重要消息前来,求见王子!”
  兜题手上一顿,不耐烦道,“有完没完,没看见我在干活?让她滚。”
  “狐鹿姑说了,王子殿下不能抗命。”
  “她以为她是谁?呃唔……”
  兜题说话分神的功夫,陆玉一霎夺得时机,侧头咬住兜题腰间的小匕首挂件,咬紧了匕首柄,直愣愣将不怎么锋利的刀刃扎进兜题腹中,兜题瞬间松了力气,陆玉暴起,一拳打在兜题下巴上,将兜题搏倒在地。
  账内混乱起来,胡奴人见自家殿下受击注意力分散,被步夜陆萧反攻脱身。
  陆玉捞过沉刀当即劈开营帐,回首招呼陆萧步夜,“走!”
  兜题抹了一把腹上流出来的血,冷笑,“给我追!”
  一队人马追去。
  兜题缓缓坐下,余怒未消,白屋忙叫医师过来给兜题处理伤口。
  营帐外。
  陆玉叁人搏命奔袭,专挑难走的路,左支右绌,以抵消身后骑兵的追袭速度。
  这次胡奴兵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弓箭,扬着手中大刀紧追陆玉叁人。
  步夜道,“殿下,不如我们分散跑。”
  “不行。”陆萧道,“疏勒城才是我们的庇护所,便是分散了也需有落脚之处,这里除了疏勒没有我们能落脚的地方,只能等死。”
  陆玉咬牙,“不行只能死战了。”
  叁人脚下生风,但终究敌不过高大训练有素的战马速度,很快,骑兵队伍接近——
  “咻——”长长的一声口哨声穿风而过,尖鸣着,惊飞林中鸟。
  胡奴骑兵队伍慢了下来。
  骑兵纷纷看向为首的骑兵卫,骑兵卫调转马头,带着所有人往营地奔回。
  陆玉回首,险些栽了一脚,被步夜扶住。“长兄……他们离开了……”
  陆萧也茫然,“先别管了,回到城中再说。”
  王子营帐中。
  兜题尖锐地注视着眼前人。
  他慢悠悠擦拭刀锋,“你带来的重要消息最好很重要。”
  “不然,没割成的鼻子,我就割在你身上。”
  狐鹿姑面色稳然不动,眼色淡漠,“老胡王王命。”
  “敌人已现踪迹。不惜一切代价,抓到他。”
  兜题擦拭刀锋的手停了。
  “那个人?”
  “那个,煞神?”
  不可言说的名字刻在车师人的心里。当年那个杀死车师大王子的大魏人,终于,再次来到了车师。
  兜题挥了挥手,白屋了意。
  不多时,哨鸣声传荡四方。方才追出的队伍很快归队。
  “传我令。”
  兜题站起来,“全军整备,准备回返。”
  白屋拱手,“喏。”
  兜题走近狐鹿姑,漫不经心打量狐鹿姑。“啧,你身上这味,越来越像大魏人。”
  “看着闻着,让人讨厌。”
  “王子殿下的眼睛不想要了吗?”
  “哈哈哈……”兜题大笑。
  他拍拍狐鹿姑的肩膀,“这才对嘛。别学大魏人穷讲究,这才像车师儿女嘛。”
  “不过,既然传你来递信,想来,你已经有办法擒拿那个煞神了吧。”
  狐鹿姑动了动眼珠,没有说话。
  ……
  陆玉叁人安全返回城中后,心有余悸。
  步夜很是自责,“都怪我技艺不精,让胡奴王子识破了假面。”
  陆玉摇首,“不怪你。这已经是奋力一搏,成功与否都看命。谁也无法料到他会突然洒酒。”
  陆萧靠在窗边,一直没有说话。
  城中部下见校尉回来,虽然没有成功,但安全回返,也是松了一口气,煮了满满一锅青菜犒劳。
  众人围坐一起共饮共食,都不舍得吃太多。
  陆萧第一个吃完,心情似乎很低落,吃完后没有回房,往城中的街道去。
  陆玉也跟了上去。
  夜风微起,卷乱他破旧的衣摆。
  陆萧在街边一座废弃的铺面前坐下,仰首望月。
  陆玉在他身边坐下。“没关系,我们再想办法。”
  陆萧只是道,“金金和善舟都还好吗?”
  陆玉呼出一口气,“家里都挺好的,大嫂善舟,二哥二嫂,都惦记着你回去。”
  “这次大嫂不在府中,陛下也派人去抓她了,希望她不会被抓到。”
  陆萧闻言后,眼睫微垂,闪过一丝黯然。
  他笑了下。
  “时明,我有个办法。”
  陆玉看向他。
  “既然胡奴铁了心让我死,我干脆战死,让他们安心。到时,你拿我的人头也好,或者某一块也好,回长安向陛下分辩。”
  “通敌叛国本就子虚乌有,我是否泄露机密,会有时间证明,陛下不是糊涂之人,自会分明。”
  “长兄,你在说什么,我们肯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……”陆玉心中不是滋味。
  “我们不能再拖了,再拖下去文承他们也会因我连累而死,我的部下们也会拖死在这里,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,值得。”
  陆萧轻松道,“生死本就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  “从我远赴武威那边,从父亲教养我那天,我便做好了战死的觉悟。”
  陆玉咬着嘴唇,红了眼睛。
  当下此境确实穷途末路了。她不爱听这些,捂紧了耳朵。
  陆萧笑笑,拍了拍她的头。
  两人沉默着,直到被跑过来的周泰打断氛围。
  “校尉,校尉!”
  周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,“胡奴退兵了!”
  陆玉陆萧腾地站起来,不可置信,“当真?”
  “当真!”
  二人随周泰登上城头,点亮足够多的火把远望。
  果然,胡奴不知何时拔的营,原地犹有未灭的火把染着青烟。站在城头上,能清晰看到大部队走远的身影。
  陆萧远望着胡奴离开的背影,喃喃道,“为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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